A2A：人类信息互联互通的彼岸

刘培林|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研究员，新供给经济学50人论坛成员

想象力定义着未来。本文旨在畅想人类信息互联互通的未来，及其对人类经济社会生活可能产生的影响。在我的想象里，人类信息互联互通的彼岸是“A2A”，是any to any(任何环节对任何其他环节),从而也是all to all（所有对所有）。与那样的彼岸对应的，将是比big data（大数据）层次更高的live data（有生命的活数据），或者叫smart data（智慧数据）。

那彼岸将是一个以人为本的信息互联互通世界。在那里，全球所有人口，比如本世纪末的百亿人口，每人都可以随时随地发出自己的请求，所有其他人都将以最经济、最灵活、最及时的方式，加以响应。

在那彼岸，任何人与任何其他人之间，任何物和任何其他物之间，任何人与任何物之间，都将发生信息交互联系。现阶段的互联网、物联网、B2B、C2C、B2C……都将成为迈向彼岸的过河石，也将成为未来世界的有机组成部分。也就是说，中国红红火火的电子商务，互联网金融，德国正在发展的工业互联网、物联网等等，都将彻底融合。“互联网+”其实就是在朝着这个方向发展。

在那彼岸，与A2A网络同时存在的，还将有超级的计算能力。那计算能力虽不能彻底代替人类思维，但将在很大程度上替代人类进行运筹与安排，甚至替代人类进行一定难度的创新活动。那种运筹、安排和创新之于彼时的人类，将如阳光之于人类一样，须臾不可离。存在于A2A网络上的有生命的活数据或智慧数据，将脱离数据产生的原主体而自行发生互相的联系，产生新的数据和智慧。在此基础上，人类自身的体力和脑力将获得极大的解放，进而将可以更充分地探索未知世界，实现人的自由发展和全面发展的美好愿景。

在那彼岸，任何主体之间的信息不对称、不透明的状态，将极大地缓解。市场的进入和退出，也将更加便捷。任何微小主体的“力”，都将按照平行四边形加总法则，和所有其他亿万个“力”一道，形成最终的合力。这样，all to all，即“所有对所有”得以有效地运行。

在那彼岸，人类的生产和生活将是最节约的。最节约并不意味着节衣缩食，而意味着人类的需求将以最小的资源消耗加以满足。在那彼岸，也许不是按需分配，但一定是按需生产和配送。在那彼岸，信息的充分流动，将充分优化人、钱、物的安排，资源得到最优配置，任何要素都将被配置到生产率最高的地方，无谓的、不合理的人流、资金流和物流，都将不复存在。经济学家所设想的完全竞争，帕累托最优，将得以实现。交易成本极大地降低，人类社会分工、合作和交易的潜在利益，将被充分地挖掘。

在那彼岸，现存许多制度可能不复存在，或者说不再需要。比如，货币还会存在吗？至少实物意义上的货币不需要了。困扰人类的通货膨胀和通货紧缩，可能永久终结。人们的预期更加理性，经济周期的频率和波幅也将大大缩小。物质抵押品短缺对人们融资需求的制约，将大大缓解，因为人们可以凭借自身人力资本做抵押，向所有其他人融资。

在笔者看来，在那彼岸，人类交易的定价机制将发生根本性改变，将有可能真正实现经济学家所期待的瓦尔拉斯拍卖机制，形成投机性很小甚至没有投机性的定价机制。这一点说来话长，需要多交代几句。

现在的定价机制，是边际定价，即市场上最后一单位商品的成交价格，决定着所有存量商品的价格。举例来说，微软股票今天闭市的最后一笔成交价，决定着盖茨的财富总量。人们当然可以说，这最后一笔成交价，已经把有关微软公司价值的所有信息都充分反映出来了。

对这种边际定价的不合理之处，我们不妨设想两种情况来看。一种情况是，大庄家和合谋的机构对敲，完全可以把一只股票的价格抬起来或砸下去，而公司还是那个公司。一个地块拍卖价高，周边楼盘价格立即以此为参照系相应提升。这种价格提升或下降，不能说全不合理，但的确有不合理的投机成分。这都和信息不充分、不透明以及参与者数量有限的边际定价机制有很大关系。

另一种情况是，设想盖茨明天说要把其持有的微软股票全部转让出去。此消息一出，没准微软股票会立即跌去一半。可是，微软公司的价值真的就会如其股票价格所反映的那么大幅度下跌吗？显然不会。这表明现行边际定价机制会放大真实面因素的波动。

经济学家所提出的最有效的资源配置，有赖于这样一种所谓的瓦尔拉斯拍卖机制。这种机制下，所有商品、劳务和要素的供求竞价中，所有的主体都参与。这种拍卖机制之下，虽然从形式上看，也是最终成交价决定着所有存量商品、劳务和要素的价值；但实质上的结局，将和信息不充分、参与主体数量局限于少数人的边际定价机制的结局，有很大不同。信息不透明、不充分和参与主体数量有限所导致的投机性因素对定价的影响，将大大缩小。庄家和合谋机构对敲更不容易；盖茨一次性卖出所持有的全部微软股票，也不会导致微软股价大跌；一个地块拍卖价格高，周边楼盘不能以这个价格作为基准的楼面价。这是因为，所有这些边际上的变化，将立即被亿万参与主体充分咀嚼、消化，价格的实际变化将更贴近实际价值的变化。

在那彼岸，充分、透明和可核查的信息，将为良治和善治提供最重要的先决条件。公共机构将能够超前、准确地了解人民的需求；公共决策的效率和水平都将极大改善。人民群众的诉求将得到政府快速、有效的响应。极低的信息交流成本，也将促进人们之间的社会交往。

当然，迈向那彼岸，有的是做加法，有的则是做减法，不少行当和岗位会消失。人们也需要不断学习、调整并付出成本，适应新的经济和社会生活方式。

在那彼岸，A2A网络无处不在，能力巨大，谁来掌控？人类社会目前的实践是，互联网和基于互联网的服务，有些由政府和公共机构掌控，有些由私人机构运营。未来，或许A2A网络将成为纯公共产品，亿万人按照一定规则出资，共同维护和运营。

那彼岸何时到来？我愿意这样畅想。马云说，阿里巴巴创立于1999年，加上本世纪100年，和下个世纪第一年，将成为跨越三个世纪、102年的百年老店。马云当然不是说届时阿里巴巴会散伙，我想，2100年或许就是A2A网络建成、并由公共机构维护运营的时刻。那是一个值得全人类期待并为之奋斗的时刻！